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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他的邀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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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他的邀請

那日離席後,浸心的歡喜延續了好幾天。適逢周末,少君約了玉笙,說是要做頭發。

“此前倒是聽過收購的傳言,不過這樣也不算太虧,”少君盯著鏡子裏的自己,對此並不關心。玉笙坐在一旁,端到半空的茶盞頓了片刻有餘——“為何不算虧?”

她從鏡中瞟來一眼,道:“中央銀行成立後,多少銀行都被收購,由政府財務部主控,能留下來的也只有程先生的銀行了,他的銀行在翼州府可有絕對的信譽,何況程先生還是財務部部長的座上賓,這不僅可靠,他開出的價也自然是會高得多。”

玉笙不明所以,沒有再問,少君又說,“你怎麽要關心這些事了?”

“沒什麽。”她立即轉移話題,“你如何想起要做頭發了?”少君眉飛色舞地聳了聳肩,聲音裏都是按耐不住的興奮,但還是盡量鎮定地說:“前些天認識了一個人,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。”

“什麽人,要付小姐這般欣喜若狂了?”玉笙仰靠著沙發,掩笑問,“可又是哪個有錢人?”

她嬌哼一聲,又仔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小聲呢喃道:“你還說我呢?你若是有這個心思,早就該讓陸停之娶你了。”

“我還是比較想聽你的事。”玉笙將話題揪回來,少君這才說:“是位姓梁的先生。”

“姓梁的?”

“嗯。”少君肯定地點頭,滿心期待都躍上了眉目間。

等她做完頭發,兩人一道去吃飯,偶然間少君透露晚上要與這位姓梁的先生去一個小姐的生辰宴。

“便是城東譚家小姐,聽說她留洋回來了。”

“譚芷君?”

少君一驚,傾身向前:“你認識啊?”玉笙立即擺手否認——“聽人說過而已。”

“這位譚小姐深得譚老爺的寵愛,只是一個生辰宴也辦得如此隆重……”

玉笙低頭灌水,思緒又不知飛去了何處,只是零碎地想起一些事。

“啪——”抱著一摞習冊本的少女將其中一本隨手扔到地上,指著她說,“周玉笙,你這寫的什麽呀?我可不會收你這樣的作業。”

“你……”玉笙話未說出口,她扭身而去,還似不經意地從那習冊本上踩過去,蘇倩立馬將人按坐下:“玉笙,你不要理她,一會兒我陪你去交給徐先生。”

“可是她現在就會與先生說我不肯交……”玉笙想到要被留堂,就心覺憋屈,蘇倩還來不及勸說,她已拿起習冊本,跑出了教室。她仔細拍著上面的腳印便走到了徐先生的辦公室。

“先生,還差周玉笙的,她好像還沒寫完……”

玉笙正要奪門而入,卻聽徐先生說:“先不管她,芷君,你當真看到秦巧巧進了石先生的公寓樓?”

“我當真看見了,而且我還親眼目睹那石先生牽著她的手出來的,徐先生,我怎麽會騙您呢?”那故作嬌細的聲音停了停,又問,“先生,巧巧不會有事吧?”

“學生與先生私通可不是小事……”

玉笙在門外聽得雲裏霧裏的,她記得譚芷君還給那位年輕俊秀的石先生送過東西,怎麽這會兒就變成了秦巧巧與石先生?

但是後來,玉笙便真的沒有再見過秦巧巧,譚芷君成了雷打不動的第一名,沒有了秦巧巧,她的作業也時常不被接受,留堂就成了家常便飯。

吃過午飯,少君又忙去取新做的旗袍,玉笙便與其告別回去了。她走到喬山公園,在以前與蘇倩常坐的樹下坐了下來,頭頂的梧桐葉搖搖晃晃,濃綠的葉面映起燥熱的金黃,偶爾聽見幾聲蟬鳴,又是一年夏時。

玉笙後靠著椅背,合上眼睛讓各種各樣的聲響在耳邊流成平靜,淺綠的旗袍貼著皮膚,漸漸地,一層薄汗相隔在之間,一動便覺難受,但她還是不動就這麽坐著,等躁悶的感覺在心底擠得脹滿就成了一種奇異的樂趣,她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,仿佛胸口裝上了一個隨時會爆破的氣球。

“呼……”她一口氣呼出所有躁悶,連同各種情緒都一並發洩出來,心底頓覺一陣舒爽。玉笙又深呼了一口氣,站起身理罷腰間的褶皺,徑直走進一家茶飲樓,冷氣瞬時灌入身體,萎蔫兒的精神立即清醒。

“要瓶汽水。”

“……鐘先生,還是碧螺春嗎?”

玉笙心頭猛地一顫,隨即若無其事地拿過自己的汽水,卻忘了櫃上的手包,身體一轉,便從櫃邊滾下來,她這才有所反應,而一切便這樣順其自然地發生了——身後的人撿起手包遞來。

她小心、警惕地對上他的視線,鐘先生神色帶笑,友善客氣,他說:“我們是鄰居吧。”玉笙接過自己的包,輕點了一下頭,氣氛冷滯了片刻,他又道,“在下鐘徊。”

“玉笙,周玉笙。”她按著狂亂的心跳,似也客氣地回應,他許是準備要說句什麽,嘴唇微啟時,數名同樣身著騎裝的男人、女人走進來,其中一個身形清瘦的男人神情一亮,只聽他掩著笑調侃說:“鐘先生,您需要交代這麽久嗎?”

玉笙認出他是那日在舞廳與其同坐的男人,她隨即說:“那您忙吧,回見。”

他點了點頭,便也轉身同那群人朝樓上走去,玉笙提緊的心這才松了一下。

“不是說沒興趣嗎?”蘇子硯捱到後面來,嬉笑著又打趣道,“這麽快就連住址都給人家交代出去了?”

鐘先生擋開了肩上的手,蘇子硯隨其走進包廂,跟上去說:“我可為你打聽過這位周小姐,原來她真是周家小姐,那日與她關系很親密的是陸啟的兒子,陸停之,兩人正在交往……”

走在前面的人對此似乎並不關心,一句也沒有回,一頭紮進歡談的男女之中,漸而將話題轉向了銀行裏的事。

次日,玉笙還未睡醒,棠媽就敲了她的門,她翻身趴在床邊,喑啞著聲音問:“什麽事?”

“周小姐,有人打電話要找您。”

玉笙瞇著眼往緊閉的門探了一眼,思緒停滯了半分鐘才掀開被子下床。

“哢——”

棠媽往後退了一步,補充說,“她說她姓付。”她捋開臉上的頭發,系著身上的睡袍下樓來,站桌前清了清嗓子才拿起電話——“少君。”

電話另一頭語調陡然上揚起,隨即又被壓下來:“玉笙,我想來想去,還是覺得應該與你說一下。”

“什麽事啊,你還考慮了這麽久?”她笑道,但對面的人卻還是嚴肅,聽見她屏著呼吸說:“就是昨晚,我不是去了譚小姐的生日宴嘛?後來在那兒看見了陸停之。”

她不知其意,只是順意著問:“這有什麽問題嗎?”少君嘆了一聲,又停頓了半分鐘左右,才道:“我看見他和……就是那個最近很紅的明星走得很近,感覺有點……問題。”

“蘇倩?”她心頭一緊。

“對,就是她!一整晚我都看見他們形影不離,這肯定有問題呀!”

玉笙提著一口氣,擡手揉著眉心,電話裏的人小聲詢問,“你沒事兒吧?哎呀,男人都這樣,你別想太多,要不行我們還可以再找嘛。”

“……我沒事,他們以前便認識,我知道。”她低頭說此,語氣如常,少君也沈默了一會兒,隨後說:“你知道就行……還是註意點兒吧。”

電話掛斷後,她手支在圓桌上站了半晌,直到棠媽問她現在要不要吃早飯,那鳳眸裏這才得見神采——“不用忙活了,直接做午飯就行了。”

說罷,她又上了樓,只是剛走到臥室門前,便松開門把手,轉向了陽臺。玉笙目光越過圍墻,遠遠望見白柱灰墻裏的檐廊下,圓形沙發上還放著幾本書,黑色的桌上擱置著翻開的文件,她盯著那似乎很舒適的檐廊出神,忽而,從屋裏走出兩個人,前面的自然是鐘先生,後面跟著的是一個舉止優雅、身著暗色西裝的男人——他便是鐘先生的新管家,替代了那個善良的老伯。

佇立在檐下的人在交代著什麽,凈白的襯衫一半照在陽光裏,好似在發著柔和的光,袖口卷起,金屬腕表映光刺目,他時而頭低下來,起伏利落的側臉,還如堅硬的山影。這總是能讓人莫名的心安,仿佛她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早晨——那是冬天的早晨,玉笙總是要在天還沒亮就要起來去上學,喬山區被香樟樹籠罩的路在她眼裏簡直是通向鬼門關的,它總是漆黑一片,走到路燈下又覺得陰森詭異,整條路沒有一個人影可以讓她看到一點生息,於是,她便盯著天邊被朝曦映出輪廓的山影拼了命地跑,待到跑出這條陰暗的路,她再看向那映在天邊的山影,仿佛如獲新生。

久而久之,那起伏堅硬的山影便成了她無可取代的信念,它比任何人都愛她,在所有陰暗孤獨的日子裏,它拉著她逃出了生天,在每一個白晝將至未至的早晨,它召集了一場場無與倫比的影子舞會,或缺或殘的影子藏在清晨的藍霧裏起舞,她時常窺見它們優美絕倫的舞姿,泛白的水泥路上投下一個個崎嶇怪異的影子,像沒有皮囊的骷髏人,它們沿著她的路悠轉起舞,玉笙會跳過、繞過每個影子,因而它們接納了她,成為了它們中的一員,她的恐懼終而被無限蔓延的歡樂稀釋殆盡。

當她還浸在那樣的歡快中時,那檐廊下的人陡然擡頭朝她的陽臺望來,玉笙慌忙撈起旁邊的水壺,低頭給陽臺上的綠植澆水,盡管棠媽已經澆過了一遍。

她佯裝淡定地晃悠到門口,放下水壺,疾步走進了屋。

“周小姐,您漱洗好了就下來吃飯吧。”樓下傳來棠媽的聲音,玉笙這才記起自己要做什麽。

她激昂的心緒直到晌午吃完飯才平覆些許,但此時有人按響了門鈴。出現在門前的人是鐘先生的新管家。

“……鐘先生在晚時設了一場簡單的宴,如果周小姐有空的話,鐘先生非常歡迎您的到來。”

玉笙站在棠媽身後,抿了抿唇,從容不迫地應了下來,只是這從容在轉身之際全部破功,她雙手緊握,身子隱隱顫抖。

棠媽掩上門,轉回身時,周小姐早已跑上樓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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